【天地网讯】
中草药,在中医、藏医、蒙医等中国传统医学中居核心地位,主要来源于有特定医用功效的植物。
2012年夏天,产自青藏高原的冬虫夏草售价相比2011年再涨30%,一根品相较好的冬虫夏草,售价接近100元。这并非什么好事,只是预示着这味重要野生中草药离灭绝再近一步。
虫草仅是一个最直观的例证。财新记者在青藏高原的采访显示,除了冬虫夏草,至少还有大黄、暗紫贝母等数十种青藏高原特有的植物药材,由于过度采挖而面临种群危机。
不只是青藏高原,不只是数十种植物药材。在《中国植物红皮书》收录的398种濒危植物中,药用植物数目达到168种。遗憾的是,“保护名单”并没有成为濒危野生药用植物的免死令。中医、藏医、蒙医等民族医药在世界范围内的持续走热,反倒加剧了对珍稀药材的掠夺式采挖。
范围再扩大一些,中国处于濒危状态的近3000种植物中,超过六成具有药用价值,这些药材被广泛运用于传统民族医药及其制剂。可以说,上千种中草药正面临不同程度的环境危机。
种群及数量急剧下降乃至濒临灭绝,仅是中草药环境危机的一个层面。在危机的深层,还有连锁生态反应 更多物种面临消亡,以及掠夺式采药带来的草原沙化等环境灾难。
上述危机已经受到官方关注,国家药典委员会(下称药典委)为缓减危机,于2007年在《中国药典》大纲中提出“不再新增收濒危野生药材”;2012年4月发布的《中国药典》修订纲要更明确规定,“以野生濒危动植物为原料的中成药以及商品匮乏和有违伦理的中药材不再收入本版药典”。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部药典难阻近年在全球兴起的对中草药的旺盛需求,一再被哄抬的价格即是注脚。
让人忧心的是,对中草药环境劫难真正有效的、系统的救赎,并没有展开。
虫草告急
早在2011年,藏药企业的虫草收购价已达到每公斤12万-16万元;浙江、广东等地,品质最好的冬虫夏草每根售价已飙升至七八十元。
而中国中药协会在2012年7月发布的数据显示,几种主要的虫草均价,比2011年同期上涨近三成,达到十年来最高水平。
冬虫夏草吸引着世界的目光。这种青藏高原上特有的生物,需要蝙蝠蛾和麦角菌科真菌的复合才能长成。冬为虫,夏为草,暗含四季轮回新生之意,被中医和藏医奉为养生尊品。
在老字号药店同仁堂,精品冬虫夏草每克即可卖出888元的喜庆价钱,比黄金价格还高出一倍多。对此,有评论者指出,即便考虑到虫草礼品市场的旺盛需求,如此高价依旧离谱。
虫草产量锐减指示着物种的衰弱。65岁的青海玉树州藏族妇女容尕告诉财新记者,上世纪80年代,虫草遍地都是,采挖不过是举手之劳。现在,即便认真俯身寻找,翻遍山头,一个月只能采到不足一斤虫草。在过去,这只是一天的采挖量。
和其他草药一样,虫草的采挖严格遵循季节时令的自然指示。每年4月,从外地赶来采挖虫草的人们就已在青海省玉树州结古镇上聚集。5月,冬虫夏草的棒状子座已经露出泥土。在雨水的滋润下,子座不断生长。至6月末,虫草的子座就会超过5厘米,药效将减弱,采挖必须在此之前完成。
青海玉树历来是青藏高原最好的冬虫夏草产地之一,采挖者相信在这里可以采到又多又好的冬虫夏草。但居住在这里的老牧民却很清楚,虫草数量早已不如往昔。
2012年开春,西藏、青海农林部门均做出预计,虫草产量将大幅度缩减。然而,虫草带来的巨额利润却吸引了比往年更多的采挖者。
尽管当地村落对外来采挖者的限制越来越严,但从边防管理部门登记的人数来看,外来采挖者还是比过去任何一年都要多。
财新记者采访发现,由于虫草一年比一年难以找到,疯狂的采挖虫草者开始进入被严格保护的雪山及自然保护区。玉树州扶贫办一位不愿具名的官员证实上述严重情形时表示:“这些地方没有开采过,虫草质量很高,数量也多。”而现有的保护区管理,难以有效对盗采行为做出有效规范。
面对蜂拥而至的采挖者,容尕忧心忡忡:“他们用铁锹挖虫草,一铲子挖出十几二十厘米长的土带,找到虫草后也不把土填回去。这地方以后再长不出虫草了。”挖了一辈子虫草的容尕说,当地藏民也采虫草,但采挖之后都会把土坑填平踩实,虫草仍可生长。
接受采访的部分藏民认为,虽然无法证明哪种采挖方式更为环保,但大规模采挖,已成为青藏高原林牧区走向荒漠化的重要原因。
物种危机
根据中国科学院西北高原生物研究所(下称中科院西高所)2008年的统计,除了冬虫夏草,至少还有数十种青藏高原特有的植物药材,由于过度采挖而面临严峻的生存危机。其中,在中药、藏药中应用范围最广、使用频率较高的“平民药材”大黄,已岌岌可危。
大黄本是一种在青藏高原分布极广的药材。据统计,目前国家重点收入的成药品种中,超过800个品种的原料中包含大黄。然而,由于对天然野生唐古特大黄的超强度采挖,青海省的大黄资源储量已大幅度锐减。
在生物学上,种群数量锐减和分布区域缩小是种群退化的强烈信号。统计数据显示,青海省的野生大黄资源蕴含量一度达到全国80%以上。现在,由于本地原材料供给量大幅降低,青海省的藏药企业不得不从甘肃省采购人工栽培的大黄。
中科院西高所的研究报告称,曾经在路边随处可见的野生唐古特大黄的主要分布区已由过去海拔3800米左右的山区上升至海拔4100米-4200米的地段,原有资源分布区生态环境遭到破坏,野生资源的再生繁育能力明显下降。
该所研究员彭敏不无忧虑地指出,作为诸多特有、地道优质药材品种产地的青藏高原,被广泛使用的野生药材都面临着灭绝危机。从事野生药用植物研究近20年的彭敏进一步指出,全国范围内的野生药用资源开发已陷入“开发一种资源,毁灭一个物种”的窘境。
这无疑是民族医药发展史上最为尴尬的一幕:民族医药在世界范围内被越来越广泛地接受,其赖以依存、难以替代的原材料野生药用资源,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浩劫。为满足民族医药产业对原材料的需求,多数企业选择了提高野生药材的采购价或从外地采购,从而进一步刺激药材资源产地的掠夺性采挖。
重楼,一味具有抗病毒功能的传统野生中药材。受SARS影响,重楼资源自2003年起遭到掠夺性开采,其售价目前已接近每公斤500元。然而,在野生重楼过去的主产区四川省平武县,已难寻其踪迹。
石斛,一种曾遍布淮河以南近半个中国的传统中药材,根据国家林业局报告,石斛在中国已无经济产量。药企不得不从中亚、南亚国家进口石斛,中药脉络宁因此成本大涨。
野生药用植物资源的短缺,直接对民族制药产业带来冲击。中科院西高所统计显示,由于常用药材黄芪在青海的资源储蓄量锐减,青海当地中藏药企业的原料外购比例已高达97.72%。
青海金柯藏药集团的研发人员告诉财新记者,近年来,野生药材资源的品质和数量大幅下降,对成药的药效影响很大,采购价的攀升更加大了企业的生产成本。药厂过去收购的野生甘草直径能达手指粗细,现在往往只有铁丝粗细。藏贝母也从一元硬币大小缩减为小拇指盖大小,药性大不如前。
上述研发人员指出,药材的产地、气候和种源都影响着药材的药物活性,现在的采挖者不顾药材的生长周期和繁殖需求,往往药材还没长成熟就被采摘了。他说:“按这样的采挖方法,野生药材资源只能越来越少,药效越来越差。”
更致命的是,很多药材暂时还无法人工培育,一旦物种灭绝,就宣告着所有含有这味药材的药方的死亡。
生态灾难
生物学研究显示,一种植物的消失,往往会导致10-30个依附于该植物生存的其他生物消亡。这并非危言耸听,生物间由微妙的链条联系,某个物种的消亡意味着链条的部分断裂。
根据中国环境科学院生态所于2011年进行的全国生物物种普查,由于植物药材马兜铃的数量锐减,寄生其上的近20种凤蝶的生存也受到严峻挑战;对狭叶红景天的过度开采,也导致寄生其上的绢蝶无处寄居。
一个最起码的常识是,成百上千的中草药濒危,无疑会带来众多相关物种的濒危。然而,财新记者的采访却发现,中国科学界对此的研究严重不足,这一现象仅得到极为有限的关注。
在物种濒危、相关生物濒危之外,掠夺式采挖中药材对药材产地还带来环境损害。
财新记者走访的多位采挖草药的老牧民都表示,许多以前随地可见的药材资源现在却难觅踪迹。不过,随着药材收购价格的普遍攀升,在盛产药材的广大山区里,上山采药依旧是农牧民“靠山吃山”最好的经济来源。
在青藏高原的中药材采挖区,草场退化、荒漠化和水土流失现象触目惊心。当地官员和环保人士向财新记者透露,每年五六月是采挖虫草的季节,高原也迎来一年中雨水最充沛的时节,雨水冲刷加速水土流失,采挖后裸露的泥土给高原鼠类创造了很好的筑巢条件;至夏秋季节,更多野生药材迎来采挖高峰,采药者在草地上、山林间反复踢踏,留下生活垃圾,对原生自然环境造成破坏。
众多新闻报道也显示,在宁夏、甘肃、内蒙古、新疆的干旱、半干旱地区,中草药采挖带来的环境影响巨大。例如,野生甘草、肉苁蓉等根系发达、防风固沙的野生植物遭到破坏性开采,就加速当地荒漠化进程。
同样遗憾的是,各地政府和学者并未对这种环境破坏进行系统量化研究。
人工繁育路难行
有识者指出,在野生药材资源面临物种和环境双重危机的挑战下,为保证民族医药的发展,对资源进行人工繁育并实现其产业化,便成为解决资源供给问题的惟一出路。
然而,国家药典委民族医药委员会委员魏立新却指出,人工繁育中草药在中国其实处境艰难,鲜有企业愿意真正投身其中。
个中原因,对企业而言是必得建设GAP(标准化资源种植基地),动辄需要上千万元的投入;一些药材的生长周期长达三至五年,风险很大,因此企业宁愿直接采购野生资源。
除上述原因外,中草药人工繁育的种源培育更是一道大难题,科研成本高昂,并面临失败风险。考虑到投入产出比,鲜有企业在此领域大量投入。
目前,全国仅西高所一家研究机构成功攻克了六七种野生药材的人工繁育问题,但要想一一攻克上百种濒危中草药,需要人才,更需要国家层面的政策和财政支持。
民间的中药行业协会对此已有所警觉。2012年5月31日,中国中药协会发布《中国中药行业行规行约》(草案)。其中草案第九条明确指出,各会员单位应坚持中药资源的可持续战略,提倡对濒危动植物药材及大宗药材的科学研究和基地化建设,倡导中药原料的深度开发和综合利用。
8月1日,国家发改委批复了包括青藏高原冬虫夏草培育开发研究中心(青海)项目和青藏高原沙棘开发国家地方联合工程实验室(青海)项目在内的共八项中药产业项目。
在人工繁育迟迟难以推进的现实之下,破解对野生中草药的掠夺式开采难题,显得迫在眉睫。
面对野生药用资源的环保危机,一些环保人士提出,采挖行为应被严格禁止,甚至提出封山禁采的建议。这一建议虽被少数地方政府采纳,但封山禁采,也让失去生计来源的农牧民颇有怨言。
对此,彭敏评价道,只保护不开发的思路不值得提倡。魏立新在接受财新记者采访时也表示,研究的落点应放在民族医药和药用资源的可持续利用上,保护不等于不开发。
彭敏认为,尽管国家在保护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战略方面制定了许多法规和政策,但“野生无主、谁采谁有”的问题未得到根本解决,资源开发与利用未有系统规划,未来相关部门应在这些方面着力。(财新网-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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