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网讯】 中医药的现代化生产给热衷传统医学的人们提供了便捷,但这个产业每前进一步,付出的代价却是野生药用植物资源的进一步萎缩。
感冒流行的时候,人们就会想起板蓝根。
世界卫生组织6月11日决定将甲型H1N1 流感的警戒级别提升至最高级别6级,这意味着流感已经进入全球大流行。这样的局势下如何预防与治疗甲型流感,当然也是中国人最关心的话题。
流行感冒(Influenza),这一名词最早的英文含义是“受星星的不良影响”,中文“感冒”一词原来只是官场中用来指代“感受风寒,需请病假”的例行托词。到今天,流行感冒已经成为人类最普遍的一种疾病状态——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的代称。
在中国,感冒这个“东学西用”的名词因此更多地拥有了一种传统的意味。用中医调理感冒的观念,似乎也深得人心。针对疫情,卫生部就印发了关于甲型流感的“中医药预防方案”。
几乎同时,广州多家本土制药企业也在媒体上投放醒目广告,称产品能够预防甲型流感,其中就包括大家并不陌生的板蓝根冲剂。根据广州《新快报》的报道,“五一”期间,广州部分药店板蓝根冲剂开始出现脱销,因为这些药品被专门放在“防猪流感药品”的专柜。
这一幕恍如SARS期间的全国“板蓝根热”再现。像板蓝根这样的香饽饽还包括金银花、重楼等中药材。中药材究竟能不能真正起到抵抗病毒的效果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但至少在消费市场上,流感导致“抗病毒”类药材需求大涨已经是可见的事实。
吞吃重楼的漩涡
在这类客观上可能存在“抗病毒”功效的传统药材中,“重楼”的身价最为神秘。它是四川光大制药厂的核心药品“抗病毒冲剂”的核心成分。
中药“重楼”包括百合科多年生草本植物云南重楼、七叶一枝花及同属多种植物的根茎。它最早以“蚤休”之名载于《神农本草经》,其中记载可用于“治疗各种疮毒、发背痘疔”。重楼的植株通常有七片轮生于茎顶的叶片,顶端着生一朵花,因此民间俗称“七叶一枝花”。
“七叶一枝花,无名肿毒一把抓”,这是江浙一带民谚对重楼功效的说法。这种功效也许未必有民间所说的那样神奇,但据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袁晓博士的研究,用分光光度计、高效液相色谱仪和等离子光谱仪对七叶一枝花分析后,发现它的根茎中钙、钾、铁、镁的含量都较高,其中钾的含量达到近1%,理论上说这些元素对人体有一些生理调节作用。
因为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的作用,重楼的药用价值被逐渐开发出来,具有百年历史的云南白药所用“君药”,说的就是重楼。百合科重楼属植物有24 种,分布于亚欧大陆的热带和温带地区。落在中国境内的有19 种,分布于西南各大省份(主要为四川和云南),如狭叶重楼、海南重楼、凌云重楼、南重楼等。资源分布的集中,也使得云南白药、四川抗病毒冲剂成为最早利用重楼功效获得成功的中药制品。
尽管四川光大制药厂婉拒了记者的采访,但在媒体的报道中,还是可以看到这家以生产抗病毒冲剂闻名的制药公司曾经面临的难题。生产冲剂所需的重楼资源越来越稀少,每场大型流行病过后,公司就需要花费巨资储备药材。
四川省平武县水晶镇大坪村是野生重楼的主产区之一,根据村支书俞泽润透露,在20 世纪80 年代,他刚开始采挖中药材时,重楼大约是1 元钱1 斤,由于价格比较低,起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进入20 世纪90 年代以后,重楼的价格就开始涨了。由于是无本生意,加入采挖队伍的人越来越多。
市场价格变动的很大原因,是光大制药厂抗病毒冲剂的开发。1994年,重楼的市价还徘徊在每千克8~10元左右,并不引人注目。1995年光大制药厂抗病毒冲剂拓开省外销路,重楼用量加大,价格很快上涨到每千克18元左右。《中国药材市场》披露,在实际初期,重楼产销基本保持平衡,但这一格局很快由于药材公司改制、个体经营者参与竞争而改变。个体经营者直接到各产区收购,刺激了药农采挖,重楼资源开始偏紧。2003年4月,受SARS的影响,因重楼具有清热解毒功效,一夜之间价格飙至令人吃惊的每千克120元左右,不仅如此,广东、北京、香港、台湾发生SARS后,国家急调几千件光大制药厂抗病毒冲剂支援疫区,药厂正常储备量几乎销之一空。
光大制药厂的母集团丽珠医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2007年度半年财报披露,公司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比上年同期增加4601万元,主要原因就是光大公司对重楼等药材的战略性购进所致。业内人士透露,目前国内的大型制药厂都有自己的专门采购机构,比如“宝芝林”就为广州中一药业负责采购,“采购可以到中药材市场,也可以直接到合作种植单位。”
合作种植单位多数在原产区。“原则上来说,中药材受产地限制,制药厂都是找到最好的产区,与他们签订合同,集中收购。”这名业内人士说。
实际上,对产区来说,这恰恰是一个循环:要满足制药厂的需要,他们就必须进行人工种植。“因为,野生可挖的重楼越来越少。”
雷公藤的药效科学
不光是野生重楼面临这样的处境,黄芩也一样。黄芩向来是市场热销的大宗品种,全国年销量常在400~600万千克左右。近年来黄芩中提取的黄芩甙及黄芩素被广泛应用在双黄连针剂、银黄口服液上,提取厂家纷纷崛起,作为原料的黄芩用量大增。业内人士估算,2008年来黄芩全国年需求已经剧增为1500~2000万千克,是两年前的三四倍。
中药提取物的研究进展是加剧这一趋势的原因之一。过去,中药有无所宣称的药效一直是坊间争议的核心,以学术打假著称的学者方舟子就明确表示:“我是不相信中药能够预防甲型H1N1流感的。”他认为,中医对传染病乃至很多疾病的病因根本不清楚,只是因循古人对疾病的一些模糊笼统认识,“不知道有什么病毒、有什么细菌,也不知道人体详细的解剖、生理功能,怎么可能知道病根呢?”
方舟子的质疑具有相当的代表性,毕竟中药还没有像西药一样形成能完全量化的系统。但相关的研究已经在进行。中国科学院武汉植物园的袁晓博士一直在做天然产物研究和新药开发工作,他的研究对象是雷公藤。
“雷公藤也是中药里的明星产品。上个世纪80年代初,江苏泰州制药厂在中国皮肤病研究所专家的协助下,率先开发上市国内第一种雷公藤多甙片,主治风湿性关节炎和类风湿性关节炎。由于当时市场上缺乏有效的关节炎治疗药,雷公藤多甙片上市后迅速走红,市销量高达上千万瓶。随着市场容量的扩大,国内现已形成以泰州制药厂和浙江新昌制药厂为首的两大雷公藤多甙生产商。”袁晓说。
雷公藤多甙只是雷公藤中的一种提取物。袁晓发现,从雷公藤中提取的另一种成分雷公藤红素(又名“雷公藤内酯醇”)恰巧具有抑制细胞蛋白酶的作用,理论上堪称为一种天然抗癌药物。
为了验证这种抑制剂的效果,2007年,袁晓和美国韦恩大学研究人员合作,对雷公藤红素进行了裸鼠实验——这是一种免疫机制被抑制的实验小鼠,可促使肿瘤生长。
在对比实验中,裸鼠被分成5组,并将肿瘤移植在裸鼠上。为了验证雷公藤红素的肿瘤抑制率,研究人员每天给裸鼠注射和服用雷公藤红素。第一个月,裸鼠被注射1~3 毫克的雷公藤红素。70天后,研究人员再测量肿瘤的大小。4个月以后,研究人员发现,雷公藤红素可以抑制肿瘤增生,有效率达到了65%~93%。同时,实验也发现每组裸鼠肿瘤大小与雷公藤红素的用量相关,由此得到了雷公藤红素的肿瘤抑制率的科学论证。
基于这样的实验成果,袁晓认为,对于中药品种的现代科学化研究,只是深度和广度的问题,不能对这种努力视而不见。中药提取物的研究近年来一直在迅猛发展,也为中药产业的市场需求提供了一定的科学保障。“有市场就说明有物质基础,只是目前还难以逐一破解。雷公藤是目前研究比较透彻的一种中药,还有其他许多重要研究人员都在进行分子生物学和分子药理学的研究。”他说。
不仅是中国的科学家在研究中药的提取物,美国科学家也曾宣布发现贯叶连翘的提取物有治疗抑郁的作用。市场对科研成果的敏感令人吃惊,消息一出,许多国内的公司大量收购贯叶连翘出口,各地的农民都上山去挖。一番滥挖之后,即使在河北安国这样大的药材交易集散地,很多野生药材都呈现短缺。更令人头痛的是,不是所有的中草药植物都适宜人工种植,因为兰科植物石斛的人工栽培不成功,清肝明目的传统药品“石斛夜光丸”近年已经不再生产。
如今,传统的中医师已不太讲究药材的原生与否,“市面上能买的中药材未必都是原生”。甚至,连主药本身都不是不可替代的了。记者采访的一位医师表示,在实际的行医中,像重楼这样的稀缺药材其实用处非常小,“必要时可以根据重楼的药性,用其他几味药材替代,关键是掌握好君臣佐使。”
民间可以忽略药材资源稀缺的局面,制药产业和科研人员却不得不重视。袁晓坚持中药的科学性,在他看来,中药目前差的只是标准化的定性定量。也就是说,应该把传统中医中的“君臣佐使”观念纳入科学的体系,哪些成分产生了作用,是如何作用的,需要多大的量。这恰恰是中医药产业发展至今的技术难度所在。
还是以雷公藤为例,“目前国内销售较好的雷公藤多甙片仅仅利用了雷公藤的一种成分,而中国学者公布的已搞清楚化学结构的雷公藤成分至少有100多种,其中大约有7 种具有不同的药理作用。雷公藤的植物化学成分大体上可分成3类:生物碱类(如烟酰倍半萜、雷公藤碱、雷公藤定、雷公藤亭等);二萜类(如雷公藤甲素、乙素等等);三萜类(如雷公藤红素、雷公藤内酯甲、内酯乙等)。中药的成分往往比较复杂,正是这种复杂性,使得研究工作颇具难度。”
中药成分的复杂性还会直接作用于市场。2009年2月,佳木斯某公司的问题“双黄连注射剂”就发生过致死病人的事故,“它是由金银花、黄芩、连翘提取物制备的中药制剂,临床上用来治疗上呼吸道感染、扁桃体炎等。由于是三种中药提取物的混合物,成分相对复杂,一个环节不小心就容易出错,所以中药制剂并不主张太多的成分混合在一起。”袁晓说。
这恰恰成了中医药产业与传统中医原则的矛盾。传统中医自成体系,遣药组方讲究多元用药,研究各药在方中的地位及配伍后的性效变化规律,针对症状灵活使用。而规模化的医药产业却必须依托在某类药材、某种成分的研究基础上,按照药性,生产用途单一的药物。在中药成分的科学体系尚未全部确立的前提下,制药业对某一类药材的单一需求又极其巨大,会给中药材市场带来很大冲击。2007年仅仅由于瑞士诺华公司向中国企业采购中药制品青蒿素的数量剧减,就导致了中国苦蒿种植长达两年的低潮。
这是“中医西药化”的错吗?
突破新药瓶颈
“中药和西药都是人为划分的。在我看来,两者是一样的,它们都是药物治疗的方式。人们往往习惯于认定中药是天然的,西药是合成的,其实西药里面的很多成分也都来源于天然提取物。中药和西药都是治病的武器,你能说出枪和炮在战争中的不同吗?”袁晓说。
“对老百姓来说,不管是中药还是西药,最后只有一个概念:是什么,吃多少,这就是现代科学里面提倡的定性、定量分析。”袁晓认为,从科研来说,就是要确认中药的生物活性,而这就需要借助先进的仪器和现代医学的研究手段,“目前,分子生物学以及分子药理学研究成为现代新药研究的一个重要方向。”在袁晓看来,分子药理学研究能将对中药的科学剖析细化到分子水平。也正是通过分子药理学研究手段,雷公藤获得了认可。
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对中药的研究早就不局限于中国。“每个国家都有属于自己的‘中药’——天然药物。”袁晓说。
正是分子药理学研究把中药推上了更大的市场,背后隐藏的信息是世界范围内新药研发已经进入了“瓶颈期”。“相对于西药的新药研发,中药还是一个相对未知的领域。”袁晓说。欧美对药物新品的监管极其严格,相对约束较大的合成药品,天然药物的提取物更容易获得批准,申请专利的成本也相对小很多。
在日本,政府每年拨出1.72万亿日元作为天然药物的研究费用。英国在对丹参、人参等中药的药理研究也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在新药研制领域,中国从大头黄花蒿中提取的抗疟药物青蒿素被称为“东方神药”,这一发现引起瑞士诺华等跨国制药巨头的仿制。
然而,正是由于著名国际制药公司都加强了对中药等天然药物的研究开发,出口中药材的种类和数量大幅度上升,给野生药用生物资源造成了巨大压力。据统计,在我国处于濒危状态的近3000种植物中,用于中药或具有药用价值的约占60%~70%。被列入中国珍稀濒危保护植物名录的药用植物已达168种。
“野生的是比较少了,但是人工种植的越来越多,”袁晓对此保持乐观态度,“湖北省鹤峰县一家公司栽培的重楼,比野生的都大。”他说,市场的需要会带动中药材种植的推广,只要科学上能对中药材进行解析,各种利益的驱动会刺激人们去保护这些财富。“所以,中药现代化的关键是科研,以及从种植到制药整个过程的标准化考量。只有这样,中药才能真正地现代化。” (本文来源:新知客 作者:罗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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