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屠呦呦获诺贝尔奖谈《肘后备急方》

　　2015年10月6日新闻报道中，欣悉中国女科学家屠呦呦被遴选为 2015 年度诺贝尔医学奖的三位获得者之一。她获奖之依据，是从青蒿研制出的青蒿素，其防治疟疾之疗效优于已知的其他抗疟药。用青蒿治疗疟疾，中国古人在“尝百草”的年代，可能已经逐渐积累了此经验，但对其进行文字记录，在中国现存古代文献中，一千多年前的《肘后备急方》是最早见载者，该书“治寒热诸疟”条目中，载有“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的经验。因此可以说，此验方对现今研制成青蒿素治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启迪作用。

　　一、《肘后备急方》重在“备急”

　　《 肘后备急方》，最初书名《肘后救卒方》，撰著者为晋代医学家、炼丹术家葛洪(约公元 281 ～ 341 年)。上述两书名，均有“肘后”两字，所以简称《肘后方》。“肘后”，字面意思为肘关节后，引伸为随身携带之物，常指简要的医书药方。明代唐顺之《题赠施人菊医士》诗句：“肘后传方多已试，鼎中留药不嫌贫”，即表明此情况。而“卒”字，含义有数种，其中之一为“猝”，意为突然、即时、立刻。“救卒”就是急救突然发生的病症。从以上两层意义看，《肘后救卒方》的性质，同现今所称临床急救诊疗手册颇为相似。

　　为了备急，这本书中所介绍的药物，多数是能够就地取材易于办到的。有些药物，即使是一时之间不能取得而需购买，其价格也多是比较低廉者。葛洪在该书自序中写道：“余今采其要，约以为《肘后救卒》三卷，率多易得之药，其不获已须买之者，亦皆贱价，草石所在皆有。”接着他批评有些人编著的医书虽然标榜为“备急”，然而却往往不是简明地叙述病证的主要特点，而所开列的药方，又“多珍贵之药，岂贫家野居所能立办?”[1]3 葛洪有鉴于此，所以他所收集的多是民间单方与验方，注意从验(有效验)、便(便利)、廉(价廉)三方面着眼。而且，采用针灸急救与治疗的经验也不少。

　　作为救急，《肘后方》第一巻就首先记述了急救内容，其中有抢救卒中(中风)、骤死和急腹症等。在抢救突然昏迷病人的措施里，记述了行之有效的简易急救法，如“令爪其病人人中，取醒”，即是用指甲掐压患者唇上的“人中”穴位，促使其苏醒的办法，也有采用灸灼唇下的“承浆” 穴位或灸脐中央的急救措施。此外，还介绍用半夏研成粉末，吹入患者鼻腔中，或将捣碎的干菖蒲制成如同枣核大的药丸，置于患者舌下以急救昏迷。对心前区及上腹部疼痛，则介绍灸中指指端简易治法。

　　二、《肘后备急方》救急古方记述举例

　　《肘后方》记述的疾病，种类颇多，其中谈到传染病与寄生虫病，如霍乱、痢疾、伤寒、结核、疟疾等;营养缺乏病如脚气病;胃肠道疾病如饮食困难、食物中毒等;神经精神病如癫痫、狂躁;外科疾病如脓肿、肿块、皮肤病、虫兽咬伤等;此外，还有五官科疾病以及溺水、药物中毒、酒醉、误吞异物、秃发、失声不得语、兽医等。对症状的叙述则有发热、腹痛、腹泻、便血、咳嗽、中风、水肿、黄疸、腰痛等。对结核病症状，《肘后方》描述了它的多样性。

　　指出患者往往有畏寒发热、时日颇长，饮食无味，精神恍惚不宁，闷闷不乐，浑身感到不适然而又察觉不出何处明显的痛苦。这些症状往往长年累月，逐渐地出现全身无力、迟钝、衰弱以至死亡。并且指出这种病有相当大的传染性，甚至全家均被传染 “乃至灭门”的危险。书中还认为长期过度劳累，或大病后尚未复原之际，比较易罹患结核病。天花这种烈性传染病的症状，《肘后方》最早作了简要记载，主要症状为头面部与上下肢先发出像豌豆大小的疱疹，短期内即蔓延到全身，疱内含白浆，疱不时破裂，不时又会发出新的。若不及时治疗，严重者多引致死亡，幸免于死而病愈者，面部将岀现紫黑色、白色瘢痕。对脚气病，葛洪说其症状出现比较缓慢，最初下肢有微痛或麻木感，逐渐地两小腿肿胀，或者在站立与走路时感到脚软无力。

　　他特别提到小腹肿胀的脚气病更为危险，若不及时治疗，将引起心悸气急，乃至死亡。虽然当时还不知晓脚气病是由于缺少 B 族维生素所引起，但已用大豆、小豆、牛奶或羊奶等治疗，并提到以好豆豉浸酒饮服可以预防。现今已知，这几种食物所含 B 族维生素，是比较易于被人体吸收利用的。这是医学史上最早有关脚气病的详细记载。《肘后方》所写到的癞病，即麻风病，书中对初期症状，较早作了一些描述，如开始时皮肤的感觉渐渐迟钝，或皮肤上感到有小虫爬行的发痒，或体表出现赤黒色皮疹等。书中对沙虱病的描述，基本符合现代医学中“恙虫病”的特点。对某些疾病的检查与诊断，《肘后方》已有相当正确的记载，如检查浮肿症状的要点，指出“胫中满，按之没指”。即是说，浮肿病人多有小腿肿胀，以手指按压肿胀的小腿时，局部会出现凹陷。

　　书中还说到，对腹水症状的诊断依据是“腹内转侧有节声，此其候也”。对黄疸的诊断耍点是根据患者眼白(巩膜)发黄 , 逐渐地出现面部及全身泛黄。并提示以小便解于白纸上，白纸即呈现黄颜色的现象。人被疯狗咬伤后，狂犬病的潜伏期虽有短于十天以内者，但更常见者多为五六十天，甚至更长一些。《肘后方》写到，人被狂犬咬后，“要过百日，乃为大免耳。”[1]189 表明己认识到疯狗咬人后，短期内虽未发生狂犬病，仍不能完全排除致病的可能，须经过一百天未出现症状，则不致发病。这个认识基本上是正确的。对疾病的治疗，《肘后方》除记载药物外，采用针灸治疗的占了很大比重，如“灸肿令消法” 写到：“取独颗蒜横截厚一分，安(放)肿头上，炷如梧桐子大，灸蒜上百壮”，这是“隔蒜灸” 的最早文献记载。对霍乱吐泻的灸治提到：“以盐纳脐中上，灸二七壮”，这是“隔盐灸”的最早记载。其它还介绍了按摩、冷敷、热敷、浸洗、涂擦、烟熏、吹吸以及醋疗等方法。

　　书中记载了不少内服与外用的成药，如华佗虎骨膏、丹参膏、辟病散等，并首先以“成膏”“成剂药”称之，是后世“中成药”的先声。《肘后方》所介绍于各科治疗的药物和方法，很多疗效确实。例如前面写到的青蒿治疗疟疾的经验，是很好的实例。水肿、腹水病人饮食须“忌盐”，虽然现在已为很多人所知，但是早在《肘后方》中，已经提出了水肿、腹水病人“勿食盐”的主张，并记载“常食小豆饭、饮小豆汁、鳢鱼佳也。”

　　此外还介绍了吃羊肉、胡燕、鸭子、蛋黃等富于营养的多种食物。中医学注重预防，在《肘后方》里也有不少反映。如在治疗传染病、胃肠道疾病的处方以及成剂药之中，有的是属于预防的。书中说，在平时或遇到发生疾病流行的年头，全家人定期服用某些药，将收到一定的预防效果。此外，《肘后方》还引用了不少公元 4 世纪以前中医文献资料，其中有些是原书后来己散佚者，后世却能从《肘后方》中窥见其一二，因此《肘后方》在保存古代中医资料方面，也作出了可贵的贡献。

　　《肘后方》比较注意民间行之有效的医疗经验，书名不冠以“黄帝”“神农”等称号，也不挂上扁鹊、仓公、医和、踰附等古代名医的名字，作者自序说：“世俗苦于贵远贱近，是古非今，恐见此方无黄帝、仓公、(医)和、(扁)鹊、踰跗之目，不能采用，安可强乎!” 这是作者对“是古非今”者的感叹和批评。当然，限于作者的历史条件，书中也有错误的内容，但其成就还是应予充分肯定的。